冬天裏,白玉村大約300名村民居住的連排村屋,與後山之間的草地大部分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只零散地露出小片的草地,邊緣被冰水濕潤著。

冰面非常滑溜,人只好順著乾燥的草地繞行,連平日裏喜歡在後山奔跑嬉鬧的藏狗也都不太出去撒野了,更喜歡趴在自家院子或寺院里“納涼”。

扎西家的漢族狗喳喳不那麼喜歡太冷的天氣,加上年齡比較大了,常常蜷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晒太陽。也許,牠再也不會像頭兩年跟著我們跑到後山一起去觀鳥,漫山遍野地與胖胖的旱獺捉迷藏了。

家裏新養了一條藏狗,用很粗的鐵鍊子拴著,還不到一歲,個頭已經比喳喳大了一倍。聽扎西說天氣越冷藏狗越高興,於是我捏了雪球扔給牠,牠一掃沒精打采的神情,居然跳起來咬住了,如此高高興興地吃掉了十幾個雪球呢。從此,看見我也不再大聲嚷嚷了。

既然說起藏狗,自然就會想到藏獒。我們在久治縣城採購的時候,遇到一個賣藏獒的藏族小伙子。在他的小面包車裏乘著四隻毛茸茸的小藏獒。

說牠們小,是因為都不到一歲,但個頭都已經能趕上剛出生的小牛犢了。通体的毛色很均勻,為暗棕色,脖子上戴著用紅色毛現編成的圍脖,更顯得臉盤圓圓的,眼神非常溫順,眼睛上方都有顆米色的小原點,像特意的點妝,非常可愛。

正如扎西所說,藏獒很乖,藏狗才凶呢,為藏民看家護院看護牛羊的都是藏狗。真有意思!

我於是問他:“那藏獒平時都幹什麼?”

回答:“藏民都很喜歡藏獒,牠什麼都不用幹,天天玩兒。”

因為觀於藏獒的書籍突然間遍地開花,也因為前幾年漢地養藏獒的事情鬧得沸沸殤殤,更因為難得能見到牠的真面目,雖然並不知道是否純種,但牠們的樣子著實溫柔可愛,讓人忍不住想多看上幾眼。

原來,這些藏獒來自瑪多,準備拉到阿壩去賣掉。扎西的沉默告訴我,他心裏很難過,因為藏獒喜歡居住在至少4200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區,越冷越開心,到了低海拔的地方,牠們不會喜歡。

我不禁想起前年夏天去南澳觀鳥,途中看到路上有一個“藏獒基地”,幾隻藏獒在30多度的高溫下咆哮……相比之下,這幾隻真算是幸福的了。


果洛遭遇罕見的寒冬

我到達白玉鄉的那個晚上下了一場小雪,讓這片群山環抱中的小村莊更加的水墨了。

天雖然已經亮了,太陽還猶豫著不肯乾乾脆脆地露臉。在白玉,10點才是上午的開始,因為太陽8、9點鍾剛出來的那會兒,地上的寒氣往上冒,是最寒冷的時候。因此,所有的戶外活動都在10點以後開始。



10點過後,空氣中夾雜著冰雪消融的氣息,拽起泥土和蒿草的清新,周圍似乎一瞬間真的就充滿了暖洋洋的陽光味兒。

我和扎西按照夏季走的老路線來到白玉寺後山,心里揣著疑問:夏季在這裏繁殖的藏鵐這時候還在不在?那個微型的鳥類保護小區發生了什麼變化呢?

回想起2005年8月,我和pt第一次去拜訪扎西時,帶去了圖鑑、圖庫查詢系統,並從久治縣到班瑪縣,借助近10天的野外觀察,幫助扎西解除了許多長期積壓在心中的疑惑。

用他的話說:“以前一個人看,這些鳥是什麼都不知道,只能用眼睛看,回家畫下來,但也只知道藏語叫什麼。現在能叫出牠們的名字,還知道有藏鵐這麼珍貴的鳥,真是太好了!

以後,我就能打電話說:‘小董,雕鴞的小鳥會飛了!pt,我又看到白色的朱頂雀了!’”。

2006年5月,當我給扎西帶去“香港觀鳥會中國項目”支持的調查項目經費和兩部雙筒望遠境時,扎西已經在白玉寺住持的批准下,將寺院後山用鐵絲網圍護起來,作為一個迷你的保護小區了。

而扎西利用一個冬季以藏式工筆繪製的鳥類作品已經達到105幅。由於果洛只能撥號上網,我曾經常試用了5分鍾還沒有發完1張89k的照片。

正是pt為扎西的電腦安裝的“中國野鳥圖庫”本地查詢系統,為扎西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扎西這次的繪畫作品很明顯地比05年以前繪製的比例更加精確了,為此他非常感激全國各地提供圖片素材的鳥友。

扎西滿懷自豪地說:“全果洛的人都知道白玉有個‘觀鳥喇嘛’,我到每個地方,他們都告訴我有什麼鳥,有時候還打電話給我問是什麼鳥”。

而我卻有點擔心,扎西整天觀鳥繪鳥,會不會耽誤了修行?會不會被住持和家人責備?他可是非常有慧根的僧人,25歲便經嚴格的考試系統獲得了藏傳佛教的博士稱號。

還好,扎西很坦然地回答?:“僧人修行的時候,很寂寞,身邊的小動物就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僧人都很喜歡鳥,所以藏民都喜歡鳥。我太喜歡牠們了,我現在先畫個子小的鳥,以後再畫個子大的。如果能把全中國的鳥畫出來就好了。”





本文所有繪畫作品均出自扎西手筆








2006年9月,我收到扎西寄到深圳的郵包,其中有兩幅牛皮畫作。

一幅是為紀念2005年8月與我和pt在果洛州白玉鄉觀鳥所繪,其中場景描繪的是三人於當年8月13日觀察一只金雕亞成鳥時的情景;

另一幅是在一塊2平方米大小的牛皮上繪製的觀鳥地圖,是為紀念2006年5月與我一起在果洛州久治、斑瑪觀鳥所作,同時也是扎西心目中的觀鳥藍圖。圖中左下角為藏鵐,紀念扎西於2005年第一次得知藏鵐為中國特有狹佈鳥種,並且是受威脅鳥種。




 
回到我們在白玉的這個上午。山腳下,白頭鵐、角百靈、鸲岩鹨的數量明顯比夏季多,喜歡幾十隻、上百隻成群混雜著在斑駁的草地上覓食草籽。

我們沿著山谷中由髦牛踩出來的,大概20公分寬的小道上到半山,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一邊是鐵絲圈圍的保護小區,因為不讓牛羊進去,低矮的灌叢顯然比較茂密;而另一邊沒有圈圍的山上,植被就明顯地稀疏,許多地方甚至露出沙石,走路時要很小心以免滑倒。

但是,即使是在保護小區裏,我們也沒有找到藏鵐,只有褐背擬地鴉仍然忙碌地穿梭於灌叢與建築在土牆上的巢穴之間。

缺少了旱獺呼喊的哨音,沒有了藏狗與旱獺、高原鼠捉迷藏的歡快,寺院的後山顯得蕭索沉寂,一幅老僧入定的氣勢。

白喉紅尾鸲站在枝頭,偶爾發出悅耳的鳴唱;高山嶺雀和黃嘴朱頂雀靜悄悄地躲在灌叢下,時而拉幫結派地走場覓食。

陽光越過民居的屋檐,投在院子的草地上,照得水龍頭滴下的水珠晶瑩剔透,帶給人零上的溫暖,也帶來了鳥兒的活潑歡唱。

漸漸地,四周的鳴叫越來越豐富,越來越高昂了,村子裏的主要街道突然間熱鬧起來,似乎所有的居民都走出了門外,村莊裏頓時充滿了生機。

一隻吃飽了的鴝岩鹨跳到水龍頭上想喝水,正閑得發慌的小狗跑過去湊熱鬧,驚起一地的白頭鵐,小狗被主人如說唱一般的教導了一頓,乖乖地趴在一邊研究蟲子去了。

紅嘴山鴉的故事

  扎西家以前的老房子像傳統的藏民定居地的平房一樣,有架空的屋檐,常常有鳥類在裏面生活。

那時候就有一對紅嘴山鴉在老房子的屋檐里安居樂業。每年,總會有一窩小紅嘴山鴉出世,一等屋檐裏傳來唧唧啾啾的叫聲,鳥爸鳥媽便開始忙碌起來。

扎西一家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年復一年的準時報告。

紅嘴山鴉像其它鳥類一樣,與果洛州白玉鄉居民世世代代友好相處,已經成了人們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這幾年,由政府支持,鄉裏統一新建了水泥磚房,為了不影響鳥兒的生活,每家都專門保留了進出屋檐的通道,扎西家的紅嘴山鴉也毫不嫌棄地隨著“家人”搬了進來。

因為新房安裝了玻璃窗,剛開始紅嘴山鴉夫婦很不適應,有一隻一頭撞到窗戶上暈倒在地。不過,還好,牠沒有受傷,並很快就接受了教訓,其它的鳥兒也沒有再發生這樣的情況。

廚房的窗戶就在紅嘴山鴉居住的屋檐下,有鐵製的爐子,煙囪通到房頂,但通常不在這裏開火。反倒是在客廳裏用牛糞燒火的方式更容易操作,因此做飯取暖都在客廳,廚房就用於儲藏食物和餐具。

紅嘴山鴉偶爾會在窗戶外用嘴去啄玻璃窗,啄了幾下,“家人”就知道,牠是想吃“油”了。因為紅嘴山鴉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補充一點“油水”,或是在覓食困難的時候會向“家人”求助,於是扎西的媽媽就會從自家食用的牛腿上切一小塊很肥的牛油扔出去,有時候也會提供糌粑幫助牠們渡過難關。

當地的紅嘴山鴉數量不少,有些住在屋檐里,有些住在山上,山裏的紅嘴山鴉也喜歡到民居和寺院附近覓食。

2006年初,白玉鄉架設了電線,村民們再不用完全依賴柴油發電機生活了。但是,村民們很快發現,村裏街道旁的電線桿下經常有死去的紅嘴山鴉,並報告給扎西。

經過長時間的仔細觀察,扎西認為是電線距離太近對停歇在電線和電線桿上的紅嘴山鴉造成傷害,於是反反復復地打電話給州供電局領導反映情況。

終於,在2006年底,供電局派人來調整了電線的距離。從此,再沒有紅嘴山鴉暴斃在電線桿下。

紅嘴山鴉很戀家,在扎西家房檐裏的兩口子住了一年又一年,每年新生的小鳥學會飛行後,兩夫妻就把小孩子轟出去自立門戶,對不願離家的小家伙絕不嘴軟。

可是,到底紅嘴山鴉能活多少年呢?能否很迅速地適應人居環境的變化呢? 

也許,扎西家的這兩口子能夠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吧。 

我們找藏鵐的地方:


居住在山腳的藏族小孩,對我們的行為很好奇:


扎西家一角,扎西坐在最後方,左前方的是06年與我和扎西一起去班馬觀鳥的朱伽博士,中間的是扎西的好朋友。


扎西的觀鳥日記手稿:


這天下午,我們在家裏整理扎西的觀鳥紀錄,同時在院子裏拍鳥,熟悉相機的各種功能,因為我們準備第二天去大武(瑪沁),那裏有我此行的關鍵目標……大石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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